大白

蓝梦寒星

大白一条狗，和同类相比，它人高马大，膘肥体壮。它喜欢在草地上奔跑、打滚  、追野兔和不知名的小鸟，喜欢在田地里用爪子扒开田鼠洞捉田鼠 ，喜欢下河捉泥鳅 ，常常弄得一鼻子泥巴 ，惹得我和小伙伴们哈哈大笑，狗狗给我带来了童年里的快乐。闭上眼睛，仿佛它又跑过来，摇着尾巴 ，伸出柔软的舌头舔我的脸和手，痒痒的，湿湿的，让你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，你伸手去抱它吧，它又调皮地跳开了，躲在一边，故意吊你的胃口 ，你假装生气 ，撅起小嘴不理它 ，它又讨好般走过来，在你的手心里继续舔，或者用嘴巴拱你，像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。大白就像一个儿时的伙伴，经常从记忆的深处跑来，就那么歪着脑袋看着我，让我眼睛湿润起来，重新走进往事的河流。
童年的时候，家里做羊皮生意。父亲一大早起来，骑车就到附近的几个乡镇屠宰点收购羊皮，然后在家里的屋顶上、院子里扯开绷紧晒干。我最喜欢的则是把羊蹄从羊皮上割下来 ，然后父亲把羊蹄筋用刀子小心翼翼分离下来，放到太阳下晒干，等到攒多了卖掉。其实羊蹄子上还有很多肉，父亲有时把肉也一点一点地割下来给我打打牙祭，天长日久也吃腻了，羊蹄子堆在一起就发臭。“寄养个小狗吧！”，母亲和父亲说。果然，第二天早晨，父亲抱回一只全身都是白毛、胖乎乎的小狗来。小狗大概刚出满月，离开妈妈有些不适应新的环境，整夜唧唧扭扭的叫， 这到底引起了姐姐们的反感，她们一致认为该把小狗送走，我则哭着闹着想留住小狗。最终抗争的结果是，小狗留住了，姐姐们换了个屋子睡觉。小狗长得很快，转眼间三个月过去了，也出落得像个半大小伙子了，我给狗狗起了个名字叫大白，之所以叫大白，不仅仅是因为狗狗一身白毛，也因为我们村有个长我几岁的孩子叫大老黑，小时候老是”欺负”我，不是扭扭我的耳朵，便是拧拧我的肚皮，非得惹得我哇哇大哭才作罢，所以心里特恨他，每次嘴里唤大白的时候，心里却在咒骂大老黑，有时候守着他，故意把狗狗叫做“大老白”，并且斜视着他，对他嗤之以鼻。后来一次，大老黑又欺负我，大白不愿意了，对着大老黑先是呲着牙，喉咙里发出低沉的“呜呜”声，后来见他不放手，还是依然扭着我的耳朵不放，便一个箭步冲上去，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脖子拼命撕扯。最后的结果是，大老黑手脖子被咬得鲜血直流，疼得他哇哇直叫，哭着跑回家跟他父亲说了，他父亲拉着他来找我父母，让我父母大老黑看病养伤，并且扬言说与我家势不两立。后来，父亲摆了宴席 ，给大老黑的父母赔礼道歉，并且包赔了五百元钱作为养伤治疗的费用。在当时，五百元钱的数目可算一笔巨款，父亲也许辛苦一两个月才能赚回来。父亲那几天心情非常不好，经常蹲在家门口抽闷烟。而我变得格外小心翼翼，我知道父亲心里一定窝着火，说不准哪天发泄出来，我希望自己和大白都不是倒霉鬼催的出气筒。然而，心里越怕啥就越来啥，大白却再一次撞到了“枪口”上。
邻居养了十多只芦花鸡，圈在他家的房子角落里。芦花鸡大概有三四个月的光景，整天在草地上捉虫子，所以长得肥肥美美的。农村黄鼠狼很多，常常三五成群滴出来偷鸡，邻居的鸡也不免遭了秧，十多只鸡很快就被黄鼠狼偷吃得仅剩几只。邻居在鸡窝旁边下了卡子，谁知道黄鼠狼连同卡子也给拉走了，气得邻居差点生病。黄鼠狼还有一个习性，就是吃饱了也得把鸡偷走咬死，然后藏在其他的地方。我家的大白就是犯了这样一个错，有一天夜里，黄鼠狼又来偷鸡，大白就跟着从墙头上窜出去追，谁知道回来时竟然叼着一只芦花鸡，嘴巴上还带着血。邻居听到鸡叫的声音正巧打着手电筒找鸡，发现大白叼着鸡从墙头外跳到我家院里，当时气坏了，以为大白和黄鼠狼同流合污狼狈为奸了。于是就叮当叮当地砸我家的大门。父亲披上衣服出来，邻居就告大白的状，还非得拉着父亲去看个仔细。大白当时衔着鸡正在狗窝里吃的美滋滋。父亲见状，气得浑身打哆嗦，从屋子里拿出来一根绳子，不顾大白的挣扎困了个结结实实，把大白吊到了歪脖子老槐树上狠狠地打。大白的惨叫声在漆黑的夜里就像一把亮晃晃的刀子，不但划开了夜幕，也划痛了我的心。父亲打完了大白就回房休息了，我把大白从树上放下了时，大白遍体鳞伤，几乎奄奄一息，它的喉咙里呜呜的声音很像哭啼。我抱着大白整整地哭了一夜，而大白却伸出舌头轻轻地舔舐我的脸。。。。。事后，邻居通过追踪黄鼠狼，找到了被咬死的几只鸡，知道误会了我家的大白。他对父亲说这事时，也是非常愧疚，而父亲呢，那几天默默地从羊蹄子上割下好多肉，放在大白的食盆里，嗫喏着嘴巴让大白吃，而大白依旧虚弱地摇着尾巴讨好着父亲，但对食盆里的肉却一眼也不看。
      大白的生命力很强，尽管遍体鳞伤，但在我的精心喂养下，很快又恢复了活力，但它更忠于我了。有时候小同伴们和我开玩笑，拉扯一下，大白就不愿意干了，它瓷牙咧嘴，对着小伙伴一阵吓唬，但不真正的咬。后来小伙伴们也和大白混熟了，开个玩笑什么的，大白也不反感了，反而躺下身子和他们一起打滚一起玩。我因为有了大白，也威风凛凛，整天领着伙伴们下河摸鱼，上树捉鸟，俨然成了一个“山大王”。
大白吃的多，长得也快。转眼间两年过去了，大白长得像小牛犊一样，膘肥体壮，并且威猛无比。一次，大白跟着母亲去走亲戚，路过一个村庄，村庄里几个土狗围住大白一阵子撕咬，大白且战且退，到了一个墙角里，土狗们没有办法从背后偷袭大白了，大白反攻为守，挺足了精神，一口气把土狗们咬得落荒而逃。过了没多久，大白就成了附近几个村子里名副其实的“犬王”，其他的狗无论大小，见了它总是夹着尾巴走路，绝不敢在大白面前卖弄威风。
大白的死，可谓是悲壮，也成了我心中的永远不能磨灭的伤痛。一个夏季的午后，天气很热，我和小伙伴们带着大白到村西头的水塘里洗澡。水塘里的水虽然不是很深，但水里面生长着水草，很容易缠住人。我们知道里面的危险，因此只在水塘边玩水，从来不敢走到水塘中心去。我和小伙正玩水玩得高兴，大老黑也从家里出来到水塘里洗澡，大白见了大老黑，依然记着仇呢，它把脖子和背上的毛竖起来，然后呲牙对着他低声恐吓，大老黑吓得一溜烟回到了跑回了家。过了没多久，他又回来了，手里拿着一个鸡腿扔给了大白，并要求不让大白再咬他，让他在水塘里洗澡。鸡腿的香味毕竟吸引了大白，大白吞咽着口水，并呆着脸看看我，但并不敢去吃。我看着大老黑的态度很真诚，就示意大白去吃鸡腿。大白见状，高兴地衔着鸡腿屁颠屁颠地躲在岸边的草丛里吃起了。而大老黑也下了水塘，在水塘边简单洗了一下子就回家了。上了岸，大老黑突然转变了态度，恶狠狠地说，我让你的大白活不过今天！听闻此言，我大吃一惊，赶紧想从水里上岸去找大白，谁知道越着急越容易出事，一不小心从滑倒了，越是想爬起来，越向水塘中心滑，最后脚还被水草缠住了。我在水里努力挣扎着，向出声呼救，又感觉水往耳朵和嘴里只灌。小伙伴们大概都吓傻了，都呆呆地站在岸边，不知道如何办是好。就在这时，大白歪歪斜斜地从草丛里钻了出来，但失去了往日的精神，变得好像有些痛苦不堪。它一下子跳到水里，努力地游到了我的身边，衔住我胳膊使劲向外拽。经过挣扎，水草还好从我的腿上解散了，我那时已经进入了昏迷状态，只感觉像有个人在拽着我向岸边游去，后来的事情，就完全不知道了。
等到醒来时，我的身边围满了很多人，我看到了父母的脸庞，他们的眼神里既有着急又有悲痛。我转脸看了看身边，却发现离我一米远的地方躺着大白，它浑身湿淋淋的，脸对着我，嘴角留着血，奄奄一息，眼神显得关切又无神。我激灵一下从地上做起来，大声问父母，大白怎么了！大白怎么了！父亲没有回答，只是默默地看了看大白，把我从地上抱起来送回了家。而母亲把大白放在了地排车，拉着向乡里的兽医站走去。
大白终究没有救过来，我也得知，那天水塘边大老黑的鸡腿里放了毒鼠强，大白就是吃了鸡腿中毒的，它在中毒之后，强忍着疼痛又把我从水里救到了岸边。我好后悔，当初为什么不拿起鸡腿看看再给大白吃。我有时候认为大白的死是我造成的，如果我不那么烦大老黑，如果我能拦住大白，如果我让大老黑在水塘里玩，我的大白也许现在还依然活着。
大白死后，父亲把它埋在了村头歪脖子老柳树下，每当想起来它，我都会去看看它，我知道，它在我心里已经成为了我的朋友，我的兄弟。如果没有它，也许我的生命早已经成了一缕青烟。。。。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