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妻说她三舅过世了，今日出殡，便请假赶去。这三舅丈人今年才39岁，女儿也就17岁，虽说心脏一直有点毛病，不过真没料想走得这么早。他的骨灰运回了老家，一个离城里三十多里地的镇上。
镇，也就是几个村落挤在一起组成的，村与村之间很难区分得太清。老家的出殡还是沿用传统习俗，灵堂设在门外，几个近亲的晚辈披麻戴孝地守着，院里院外全是来奔丧的人，到处是锅碗瓢盆。一个当厨师的连襟在忙碌地收拾着鱼、肉、菜，随着他的动作，一群凑热闹的苍蝇不断跟着起来落下。我不知道应该做什么，便象那些洗剥干净的又直又白的大葱一样，站那儿等人来摆布。
孝衣早有人给准备好了，一个外亲来帮我穿上，于是站那儿更象白白嫩嫩的葱了。门外哭声一片时，主事人来安排我和连襟哥抱饼、拿灯，年龄大的抱饼，我拿灯。饼是用红布包着的，上面有红枣，灯叫作“长明灯”，除了灯，我还得抱两根木棍，约半米长的用烧纸包着的方方的木棍。这“长明灯”早就听说过，心中以为定是非常复杂的东西，要不在以前没有电灯的时候，怎么可能一直亮着呢？一定是比较大，盛不少灯油。等主事人把灯递到我手上，不禁大失所望，原来只是一个平素喝茶用的陶瓷小杯子，容量也只有二两左右吧，从大半杯的灯油里探出一根素白的芯子，软软地搭在杯沿上。这就是“长明灯”？我没问，但心里一直在嘀咕。
出殡前，有三个人要提前去坟地准备的，一个是领路的，一个是抱饼的，再就是拿灯的。由一个表哥负责领路，我们拿上东西先行。第一次干这差事，有点稀里糊涂的，幸好两根棍子并不重，只一手抱着默默地跟在后面走，另一手小心地端着灯怕溅出灯油。大约有二里多地了，还没出村落，手上的东西越来越重，身体也逐渐燥热起来，一直有十多分钟后才踏上早已渴望的田野。虽时近正午，太阳当空，四野仍有一圈灰蒙蒙的似是雾气的东西围绕着，前方隐隐约约露出几点白白的石碑，那就是坟地的所在了。据说这片坟地年月也算久远了，就是“破四旧、立四新”的时候，别的村坟地都平了这地方也留着没动。坟地西侧有一棵歪脖子槐树，长得有点象迎客松，听领路的表哥说有六、七十年的光景了。当时村里有孙姓和魏姓两大户人家，孙姓人多就占了上风头的好地，没想到后来魏家地里长出了这棵槐树，结果出了一个县委书记，后来又提升到市里干政法委书记了，不论是否真是树的原因，但它看起来确是挺顺眼的，远远地便给人以大气、肃穆的感觉。
走进坟地，几个远房的亲戚早已挖好了墓穴在等着。在不知何时飘起的阵阵梵音中，走在前面的连襟哥在墓前把抱着的饼翻了一个身，然后又抱着走到一边。轮我了，有一个人跳到用红砖砌成的墓穴里，接下我手中的两根木棍，隔着一段距离放在地上，我突然想起来舅丈人的骨灰盒是放在一口小水晶棺材里的，这棍子是用来垫棺材的。放好垫棺木，下面又接过“长明灯”，小心翼翼地放进方方正正的“灯窝”，用火点上，我的任务总算完成了，如释重负。实际上，今天我们三人的任务相对来说是比较轻松的。送殡的队伍里包括拿东西的孝子孝孙，所有人都得一路走几步就或坐或跪地哭一阵子，时间一长，体质稍弱的就爬不起来，旁边的人还得搀扶着，一直十几里到墓地。事后由于又是伤心又是劳累，出完殡经常有人在家里就躺倒了，好几天才能慢慢恢复过来。我不喜欢这些仪式，严格来说是讨厌，当安排自己抱“长明灯”时心里非常无奈，很不痛快，但明白了任务的轻松后，倒有点侥幸的感觉了。如果让我跟着哭喊的队伍一路走走停停，那绝对是一种折磨。
离开是不能走原路的，必须要另走一条小路回去，就和结婚时的车队不能重复走相同的道路一样，也是当地的习俗。那虚无缥渺的梵唱仍然忽远忽近地飘来，我举目四望，找不到确切的方向，是村里的灵堂吗？走到一个路口，表哥提议休息一下，来回的路程不算近，也的确是累了。依风俗我们三人是不能和送殡队伍打照面的，这路口可以远远望到队伍过来的影子，如果出现我们就得赶紧走。歇会儿起身，弯弯曲曲的小路也象那梵唱般难以捉摸，在偶然的一次与表哥会身时，我猛然发觉那声音是从他的口袋里传出的，一定是微型录音机之类的东西。
结束丧宴回家的路上，“长明灯”的影子总在脑子里晃来晃去，不知怎么对它的感触如此深刻。那是盏原本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简陋的灯，一盏只遇到微微的气流便忽闪摇曳的柔弱的灯，一盏只有浅浅的灯油早晚都要干涸的可怜的灯。“长明灯”，一个充满着人们理想寄托的名字，人死如灯灭，所以希望灯火长明。其实人的一生也正如这小小的灯，在虚荣繁华的背后，却掩藏着经不起一点点风吹的脆弱。
本贴已被 作者 于 2006年10月11日 08时17分18秒 编辑过 | 
发表于 2006-10-11 16:15:0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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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06-10-11 16:38:0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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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06-10-21 01:00:00